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劫後餘生

劫後餘生
宋明麗

坐在去桃園機場的高鐵上,想著過去一年種種。2015是我最苦難的一年,母逝,罹癌,感染,復健。不久前去見一年前幫我開刀的醫生,他親切的招呼,「明麗,可以看著你走進來,真的是奇蹟」。我問他去年此時真的有這麼糟糕嗎,他說是的,只要再半天,你就會敗血症走了,因為已經有五節脊椎感染到葡萄球菌了。好哩家在,因為自身醫學常識不怎樣,加上家人善意隱瞞,才不至於被嚇死。住院時,曾著急問醫生,如何才可以讓感染指數下降,能趕快出院。「只有忘記生病,愉快樂觀,就是提升免疫力最好的方法」。從那刻起,我就不再哀歎自憐,只有在打針的時刻會哀叫幾聲。

今年又去見乳房外科醫生,「抱歉,行醫多年,你的 case 真的是少之又少」,我也拍勢,怕破壞了名醫的英名。有人罵我笨蛋,美國醫療這麼好,返台就醫卻感染。其實我沒後悔埋怨,反而感謝醫護人員的親切,專業又容易溝通,還有臺灣美食安慰。在長庚臥病四個多月,感謝家人強大的愛心,二姐及吳英雄長期在台每天相伴,大哥大嫂每天早晚來,二哥一家每天中午來,還有我兩個超級棒的看護,二十四小時陪著我。朋友來訪,在護理站還未報名,就有人指路,來看宋小姐嗎!無意嚇人,本人真的有七十多個表兄弟姐妹,所以我的病房永遠有最多的訪客,親情環繞,溫韾滿滿。

生病加上復健在台九個月,於今年一月底返美,長榮機上聽台灣民謠望春風,淚水潸然而下。雖然生性樂觀,但還真的沒想到自己可以活著回到美國的家。病好之後,朋友老問,「大病一場,劫後餘生,你有什麼感想,人生觀有什麼改變嗎?」。其實自去年一月,被宣佈是2A期乳癌,我並沒有怨恨生氣,因為有這麼多人得病,加上自己又是高危險群,只是感覺,「哇!輪到我了!」,那就聽醫生的指示去做吧!把病交給醫生,把命交給上天。病癒後,人生觀依舊樂觀,感謝可以重拾健康,劫後餘生,會更慈悲更豪邁更開心地過剩下的每一天。

也是如此的鼓勵商會的難弟張世勳,我臥床三個月,比他還久,吃喝拉撒洗澡都在床上,算是提早體驗人生晚年臥病的日子。三個管都插過,還得重新學坐,學站立,學走路,步步艱辛,每換個姿勢都要大叫一聲,分散疼痛的注意力。我本懶散之人,可以躺就不坐,可以坐就不站,幸好兄姐甥侄,苦口婆心督導復健,還端出父母遺言,讓我不至於自暴自棄。感覺父母冥冥之中早有安排,他們希望我在故鄉安老,早已交待甥侄要照顧這個最小的老姑婆。彼時見兄姐不捨的眼淚,更體會親情之重,也許是父母警告我要愛惜身體,可以像他們一樣心平氣和、從容地老去。

浪漫又實際的我,沒有學禪,不敢說,少了說。能大徹大悟,但是知道人生有必然的無常,有必然的分離。我們能留下的,只是在短暫生命中,彼此交織時綻放出的感動。感謝病中家人及朋友給我的愛和感動,尤其休城親友們輪番回台探望,或在信中,或在 line 中,不時的鼓勵關心。家人有line 的群體叫明麗保重,好友的群體叫守護天使團隊,病時,幾乎天天連絡,確定我有妥當,真是幸運得到這麼多的愛。有時也會害怕,擔心無常的到來,便自我打氣,要珍惜在人生的路上一起看風景的人,或許在下一個轉角,便會揮手告別。但是,親愛的,請相信,遲早會再相遇的,不是嗎?